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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九章敦煌

  月色正浓,漫天星辰,禅院静无声息,稀落的灯火闪烁在各处。
  微凉夜风透过窗户吹进来,隐约有一股经年不散的淡淡香火味。
  窗前有一个影子,月光霜色里勾勒出窈窕玲珑的身影,犹如海棠花开,明艳照人。
  花千遇斜靠在窗框子上,目光望着隐在夜幕里的殿宇楼台,幽深的眸底有几分冷意。
  无念的事情暂时得到了解决,不过她想要换取的消息也因此落空。
  此路不通,就只能走极端了。
  她眼帘微垂,浓睫下的眸子泛着暗光,眉梢里已有一抹妖媚的杀气。
  “看来南山禅院是待不了了。”
  轻叹的语气却无丝毫的后悔。
  旋即,拿着剑开门出去,离开客居楼的身影消失在朦胧的夜色里。
  药堂大门紧闭,诸多房舍已熄灯,院子里光线暗沉,器物只见模糊轮廓。
  一间房门前有几株茂盛的青竹,摇动的枝叶映落在蒙蒙发亮的窗棂上。
  屋内有光人还未歇下。
  他又怎么可能睡得着,应彻夜难眠才对。
  花千遇直接推门进去,室内染着油灯,火光照亮半间屋子,昏黄的灯影下是一张俊美如瑶台谪仙般的脸。
  那毫无瑕疵的玉容映得满室生辉。
  她踱步进来,无念坐在檀木凳上看着手里的医书不抬头,也不露任何惊讶之色。
  花千遇挑了挑眉,自觉的坐在他对面。
  顿时,一股极淡的血腥气飘散而来。
  无念眉头微一皱,抬眼看她,目光带着探究的打量:“施主杀人了。”
  不是疑问,而是肯定的语气。
  花千遇弯唇一笑,面上艳色更胜,微微展动的眉眼里显出几分危险的妖意。
  看到这个笑的瞬间,无念就确定她真的胆敢在禅院里杀人,再看她的目光多了冷意。
  “是谁?”
  花千遇找上门来就不准备隐瞒,坦然的说:“沧溟宗的两人。”
  无念一顿,目光闪过一丝意外,思索的说:“他们何处得罪了施主......”需要杀以泄愤。
  “那两人有必须要死的原因。”
  花千遇面无表情,漠然的语气却让无念觉得不舒服。
  他虽尘心未绝,可也是佛门中人,心到底是悲悯众生的,听到这种杀心极重的话,神情间已微有愠色。
  同时心里疑云密布,她不会不知在禅院杀人会有何等后果,但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,其中恐怕有更深的意味。
  此前她刻意接近,原本猜测是为洗髓经,可是当她注意力将转移到他的身世上时反而不确定了,他和洗髓经没有任何联系,想从他身上下手也是徒劳一场。
  现在她又杀了沧溟宗的弟子是何目的呢?
  他垂落的目光满是思量之意,半晌后,眼底忽然生出一丝惊然。
  沧溟宗的弟子并不是不相干的人,他们来禅院亦是为了找洗髓经,那他们又如何得知这消息的。
  无念皱起眉,心里有一个大概的猜测,但是有一个环节甚是模糊,想要弄清原因还要看她如何解释。
  他是聪明人,表面上不动声色,心里怕是已猜出七八层。
  花千遇也不废话,直截了当道:“当年缘行为了救你已洗髓经的下落相换,此事应除了你们之外无人知道,如今有多人前来禅院,说明洗髓经的下落已经泄露。”
  无念暗自点头,她所言不错,不然沧溟宗的弟子和她们也不会找来。
  “我妹妹告诉我一年前,有盗门弟子在江西城苏家听到的洗髓经在何处,按理说此消息属绝密怎会在客堂里宣扬,说明是有人故意让盗门弟子听到,而苏家又是沧溟宗宗主的表亲,那么这事必然也和沧溟宗有关。”
  “我使手段去逼问程毅,得了些消息,当年你重伤范思营后离开,却不想他没有死,反而被程毅所救,范思营求生便和他提出交易。”
  无念眸光微闪,眼里已浮现出答案。
  这个交易便是洗髓经的下落。
  见他了然的眼神,花千遇继续道:“好在程毅准备独吞,并未上报给宗门,他自己又无力从禅院重重守备里取得洗髓经,故才刻意将消息泄露,准备让盗门的人先去探路。”
  这些陈年旧事姜宁也只提了一句,具体细节也是重新问过她后才推测出,盗门弟子所得的消息是程毅有心所致。
  “倘若此次无功而返,程毅也不会罢休,最大的可能就是找同盟或者上报给宗门,倒时禅院便会称为众矢之的,只有他们死了洗髓经的下落才能再次尘封,南山禅院也会重新恢复安宁。”
  无念的眼神越发复杂了起来,难怪他想不通某些事,竟是漏掉了范思营。
  他才是一切的初始点。
  他沉默片刻后才道:“你的条件呢?”
  她杀了沧溟宗的弟子是为封口,不让消息再泄露出去引起更大的隐患,怪不得会说他们有必须死的原因。
  可是她又怎会无缘无故的帮他。
  等的就是无念的这句话,花千遇忍不住抿唇一笑,直言道:“我要地涌金莲的下落。”
  无念眸色一深,目光紧紧地盯住她,绕了一大圈这才是她最终的目的。
  如果她直接问,他定也不会说,如今欠她人情便是不想透露分毫,也不得不说。
  她这一手算盘打的可谓是精妙。
  无念转开眼,思忖片刻回道:“凉州。”
  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,花千遇吃了一惊:“怎么会在凉州!”
  原本她以为会在宁州的某处地方,不成想直接到相反的地方去了。
  她微微眯起眼,怀疑的看向他。
  无念面无异色,平静的说:“当年我被流放凉州尚未抵达就遭截杀,幸遇缘行师父搭救,他正是从凉州而返欲带我回禅院,只是我当时心灰意冷,全无求生之念。”
  “路上缘行师父就对我说,凉州有一圣物,名曰地涌金莲,食之可武力大增……”
  话音不知不觉弱了下去,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和缘行一同赶路的场景。
  心头不由一涩,眼底有些微伤感:“现在想来缘行师父会告知我地涌金莲,是为让我有动力活下去不求死。”
  事实证明缘行这一招激励很有用,当他听过后心里就打定主意,找到地涌金莲增强武功去报仇。
  昔日年纪尚轻想法稚嫩,再年长一些才发觉,他哪里有那个心力赶去凉州找地涌金莲。
  多年过去这件事也一直埋在心底未道于人听。
  他沉浸在往事的缅怀里,花千遇却在估量这番话有几分真假。
  缘行既然在凉州多年,必然会耳闻一些当地的消息,说不准其中就有关于地涌金莲的下落,总比天台寺的和尚毫无根据的话,可信度要高。
  她又道:“凉州地域辽阔,可知地涌金莲所在的确切地方?”
  凉州地处西北在黄河上游,其下辖域有陇西、金城、天水……安定、张掖、敦煌等十地。
  想找地涌金莲,可谓是大海捞针,她都冒着风险杀人了,只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消息不是亏大了。
  无念垂下眼,沉思道:“贫僧猜测极有可能是在敦煌。”
  花千遇一脸错愕,用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说:“你猜的,也太随意了吧。”
  无念看她一眼,淡淡道:“地涌金莲是佛门之物,施主还能找到比敦煌佛教氛围还浓厚的地方吗?”
  自然是没有。
  敦煌位于河西走廊最西端,渡过玉门关过八百里莫贺延碛沙漠就是西域境地,由于地接西域,敦煌交通极为便利,并一度成为佛教传颂中心。
  西域而来的高座法师皆来此传教授法,因此敦煌佛塔遍地,富庶繁华,人市兴盛。
  思及此,心里就一阵说不出的懊悔。
  来中原时她曾在敦煌落脚歇息,明知地涌金莲和佛教相关也许就在敦煌,念头却未往这方面想,当时一心都想着扬州的神灵珠,也没有细细查探就离开。
  现在想想她当年究竟错失了什么,不仅悔恨难当,还有一种难言的心酸和感叹。
  人生就是一个圈,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。
  如果说方才还在质疑,无念话的真实性,此时却是全然相信了。
  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感觉,让她确信敦煌会是她在这个世界里的最后一站。
  既然得到地涌金莲的下落,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,告别无念后往回走。
  在翌日清晨禅院里的僧人发现死人之前,她就要下山离开去往凉州。
  凉州属于中原的西部边陲,这里很多地方本来是为北戎所占,后来汉帝收纳疆土将大量的汉人移居此处。
  不过,这里仍然属于边塞,凉州再往西,那就是西域了。
  想到要再次回到来时的地方,心头便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,总觉得此行不会顺利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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