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1章
郑蕃手一松,心下微动,但又怕他要诓自己,“此话从何说起!”
“那么中常侍是想在主上面前始终算无遗策,”一口热茶入腑,平复谢元贞肺间不适,他终于抬眸,对上郑蕃犹疑的眼睛,“还是想叫主上明白,您的心计与野心皆远胜于他?”
功高震主,智计无双也是震主,何况郑蕃原先做过却非殿的小黄门,换言之,在永圣帝眼中,郑蕃与大梁高祖太翁同出一脉。
郑蕃顿时脸色煞白,倒吸一口冷气。他巴高望上不择手段,扎过永圣帝一刀,见过他最狼狈的样子,先前永圣帝还当面查问他的来历,桩桩件件回想起来更是令人毛骨森竦。
“中常侍,眼下主上的滔天盛怒您最好平心静气全盘受着,这怒气有多深,来日就都能变成愧疚,”谢元贞撂了茶盏,不轻不重的脆响如一记重锤,径直敲在郑蕃颤动的心神上,“天子恩宠飘忽不定,他的愧疚才是您一人之下的法门,这样来日重回主上跟前,君臣之间才能再无芥蒂!”
第069章 约见
黄昏, 谢元贞回院子的时候,谢含章正拿一卷字条在廊下等他,她怕信中有要紧事, 一见人来迫不及待, 汲着碎步就奔上前——
“阿兄, 赫连大人来信!”
自金老三暴露后, 谢远山将府中上下翻了个底朝天,此后非签死契的家奴不用。尽管如此,谢元贞进出都要格外小心,此刻他紧绷的神经还未松懈,听谢含章这么说,连忙扯开字条, 下一刻眉间微皱,“他约我明日去郊外一见。”
“何事如此重要, ”谢含章扫过寥寥几字, “只能当面说?”
“明日一见便知。”谢元贞摇头,白鹘亲自送信还不放心,他心里也打鼓,“五日后便是冬至, 正好阿兄出门置办些祭品。”
隔日申时不到, 谢元贞拎着一篮祭品到城东郊外, 他以为要等上一会儿, 谁知刚停下脚步, 白鹘嗖一下飞过眼前, 谢元贞惊讶转头, 落叶漫漫,身后是从天而降的赫连诚。
入冬微寒, 此刻谢元贞春风拂面,他小跑上前,停在赫连诚咫尺之外,“不知赫连兄此次前来,所为何事?”
赫连诚踏出一步,拉近了两人的距离,眼眸柔情似水,但没有笑,“我找到了谢氏亲眷的遗骨下落。”
谢元贞一愣,陡然攥紧篮子,“遗骨在何处?”
“你先别急,下落是有,五部将谢氏满门葬于洛都北郊,严令看守,直到近日翟雉合罕病笃,其他部族蠢蠢欲动,墓园才疏于防范。”赫连诚注视谢元贞的反应,又靠近半步,“只是我晚了一步,遗骨被人敛走了。”
“被谁敛走!”谢元贞本就呼吸急促,一着急又猛吸了口凉气,顿时咳得昏天黑地。
这一遭在所难免,赫连诚当即接过谢元贞的篮子,撑着他的手肘,轻轻揽在他后心,推宫慢慢顺他的气。
好一会儿,谢元贞才缓过来,眼前星星点点,周身发颤。赫连诚半扶半抱,将人挪坐到一块平整的石头上,随即蹲下来拢起他的披袍领子,“我正想问你,你可有托人去寻他们的下落,我想这遗骨不如活人,如今世人不知洛都谢氏尚存一脉,敛去总不会为别的,”赫连诚抬眸,跌进那一汪清泉,“大抵是谢府故人所为。”
“外兄与如晦都派了人,倘若有消息,大家都在铎州城,相互联系不过一时三刻的事,”谢元贞冷静下来,皱眉思忖,“应当不是他们。”
“那除了他们,还会有谁?”赫连诚捻着指尖,目光不移,“门生故吏,世交好友?”
……非是钟师兄?”
世家姻亲复杂,赫连诚听过外兄从兄还有二嫂,倒不知这位钟师兄又是何方神圣,但他怕唐突,只跟着重复一遍:“钟师兄?”
“当年我中毒险些回天乏术,”谢元贞垂眸,眼眶仍是湿红一圈,陷入回忆时,下意识抠起指尖,“钟师兄曾来信说为我延请名医诊治,后来——”
赫连诚还没尝出这醋的名堂,着眼点顷刻扭转,“什么中毒?”
谢元贞似乎被这一声吓到,抬眸看了眼赫连诚,更没什么底气,“胡大夫日日为我诊脉,眼下已然无大碍了。”
这话显然没几分可信,但毒得有源头,才好对症下药,赫连诚放低语气又问:“是谁给你下毒,那毒又是什么?”
“我只记得从秘书局回来当夜便发了高热,”谢元贞又看一眼赫连诚,蜷曲的指尖一动,最后彻底攥紧,他摇头,“尚不得知此毒来历。”
谢元贞清瘦的脸庞映在赫连诚眼中,他突然想起疫病那会儿王崇的话。
要是鬼医还在就好了。
这下当真由不得赫连诚有半点后悔,他暗自将这桩事记下来,嘴上轻飘飘揭过这一页,“难怪总不见你胖,”说着他就想去抓谢元贞的手,谢四公子金尊玉贵,十指不沾阳春水,此刻搁在膝上,露在风中,定需要护佑温养,触及的瞬间赫连诚却打了个弯,最后只在单薄的肩胛上轻拍一下,略作责备,“若真是你师兄,想必不消多时便能得见。你且宽心,这几日饮食如何,晚上睡得可好,大约几时能入眠?”
一连串的问题逗笑谢元贞,他让开身,示意赫连诚也坐下,“睡着了哪还知道几时几刻,大约亥时以前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