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9章
“不劳烦王婆,”谢含章欠了欠身,“阿蛮就在院外,不打搅二位兄长说话。”
谢元贞目送阿妹,看她远远站在院门外的池子边,有一下没一下地玩那一株遗世独立的素梅,随后才收回视线,对上谢云山殷切的目光——
“从兄,可是今日不顺利?”
谢云山与之对视一眼便兀自错开,“可惜,真是可惜!”
谢元贞一愣,“此话从何说起?”
那日移交后院之权后,谢元贞便一直在等一个时机,倘若金老三果真是细作,今日便是再好不过的良机。
只听谢云山叹了一口气才说:“你所料不错,今日小年宴饮,各地有头有脸的士族应邀赴会。府中众人皆忙得四脚朝天,那金老三果真按捺不住,要在厨房里下毒!”
鱼能咬钩,总好过大海捞针,只是从父到底也是做刺史的人,诸如收网这等小事总不该出错。
谢元贞虽这么想,但还是问:“可是他得手了?”
“我派了几个心腹埋伏周围,原本想待他动作之后人赃并获,一举捉拿,”说到这里,谢云山眉间才有真正的愠怒,“可大兄偏来横插一脚!”
僮仆们还在忙着,谢元贞见他们都低头顾自己的事,放低了声音又问:“从兄没同他提及此事?”
谢云山抚掌一拍,“正是提了,他才要去瞧那金老三的真面目!”
“.大从兄看着不像行事冲动之人。”
谢元贞这是客套话,可世家面前没有一己之私,大从兄平日再冲动,这种关乎阖府安危的事如何也能掉以轻心?
“可人千真万确是他带回府中,金老三若真是细作,大兄自然也难辞其咎——”谢云山字里行间透着懊悔,“怪我没劝住他!”
谢元贞心里沉了沉,“那金老三他可有逃脱?”
从父之所以轻描淡写要谢元贞安心养伤,无非是利刺不在己身,所以无关痛痒。谢元贞顺水推舟,若能借金老三之事叫从父明白,铎州谢府早已是李令驰囊中之物,他便能借此着手追查灭门一案。
可人要是没了,谢元贞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“他被大兄立斩于筵席之前,”谢云山瞥过谢元贞,只见他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一些,“可算把父亲多年笼络的一众士族都给得罪了个干净!”
谢元贞闭了闭眼,“就当金老三是个刺客,谢府大公子处置一个刺客难道还要向宾客交代么?”
“坏就坏在那金老三往前院跑,却不止是为逃命!”
这倒出乎谢元贞意料,只见他眉心微皱,又看向谢云山,“他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?”
“李令驰前脚带人将这些士族轰出老家,今夜他们自然不单只为年节而来,”此刻谢云山声音也低沉三分,凑近了才敢明言其中利害,“可那金老三偏当着父亲的面折辱那些士族,还杀了李郡百里家的长房嫡孙!你叫他们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!”
金老三自是不比骆大娘这般,在谢府做了几十年活计,但他到底也不是什么生面孔。世家子弟眼见他自后院仓皇而来,捞走世家一条命不说,嘴里还向大公子讨饶,那他口中的大公子如何还能撇清干系?
世家这一条命可金贵得很,谢远山即便当众将金老三千刀万剐又如何,他们只会在背后议论谢府这又是在演戏。
“他想要离间?”谢元贞一针见血。
谢府今日的天罗地网只为金老三一人,想来金老三正是意识到这点,这才豁出命去,能拉一个垫背是一个。
“也许吧——”谢云山沉吟,“只是眼下人都死了,我就是想问也问不出了!”
半晌,僮仆们已收拾得七七八八,谢元贞又开口道:“从兄,其实能与谢氏为敌的,普天之下也没有几家。坏就坏在他这么一搅和,日后从父便是想韬光养晦,也由不得他了。”
金老三这一出弄巧成拙,于谢元贞而言却未必不是幸事,他就怕从父慷慨激昂要争输赢,实则心里根本没胆气与李令驰争高低。
“是啊,本来父亲还想借着宴会与各方联络感情,日后好与李令驰分庭抗礼。”谢云山话锋一转,“父亲也没料到李令驰这一招走得这么狠,都道强龙不压地头蛇,他竟是直接将别人的老巢给挪为己用了!”
这几日谢元贞断断续续听谢云山说起,李令驰人还没到铎州,已将江左各地搅得鸡犬不宁,方才所说那百里氏便是首当其冲,损失最重的江左士族之一。若非谢公绰官拜铎州刺史,树大根深且前有洛都谢氏殉国之义,怕是这偌大的谢府也得改名换姓。
“他一贯如此——”谢元贞槽牙轻磨,他死里逃生,早已亲尝过此人的暴虐无道,“神挡杀/神,佛挡杀/佛!”
谢云山被他这模样镇住,半是怕勾起他伤心,立即又换了别的话来说:“不过今日之事我已与父亲禀明,他心知是你的智谋,待应付完主上,便会来看你!”
谢元贞不知道从父又打算拣什么话来搪塞,顿时觉得有些疲乏,“从兄说的什么话,我与阿蛮不过客居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