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章
吴侬软语、小桥流水的南方,还是头一回来。
虽心头牵挂着家中亲人,但此番游历机会难得,停留几日,也并不碍事。
思绪缥缈间,身侧二皇子忽的沉了语气:没想到金陵城的皂隶竟如此狂狈,光天化日之下,竟欺辱乞丐!
裴瑕侧眸,顺着二皇子视线看去。
只见那城墙根上,站着两个挎刀皂隶,一个高大,一个矮胖。那身形高大的一手按刀,一手叉腰,虽只是一个侧影,但看他那神色口型,分明是在训斥那地上破衣烂衫的中年乞丐。
一旁还坐着好几个乞丐,皆小心翼翼望着那边。
也不知那坐在地上的乞丐说了什么,那高大皂隶忽的抬起一脚,就把乞丐面前那只破碗给踢飞。
那乞丐顿时吓得脸色苍白,连连磕头求饶。
二皇子见状,咬牙:这等小人,着实可恶!我朝国库的银两,竟养着这些恶吏!
刚要开口唤身边亲卫前去干预,裴瑕淡淡道:殿下莫急,且再看看。
二皇子皱眉:还有何好看?再看下去,那可怜的乞儿都要被恶吏欺负死了。
裴瑕并未出声,只静静望着那城墙下略显混乱的一幕。
二皇子瞥见他淡然沉静的侧脸,心下虽疑,但经过这小半年与裴瑕的相处,见识了他奇招屡出、运筹帷幄的本事,心头对他也颇有信服。
既然裴守真说看看,那就且看看吧。
二皇子暂压心头愤懑,视线再度投向那城墙根。
却见那个中年乞丐从地上爬起来,踉踉跄跄地走向不远处一个岣嵝的老妇乞丐,在那高个皂隶的监督下,中年乞丐朝老妇人磕了个头,又不情不愿从怀中摸出一些铜钱,丢进那岣嵝老妇的破碗之中。
二皇子面上闪过一抹诧色。
默了片刻,他唤:荣庆,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那唤作荣庆的内监闻言,垂首应了声,双腿夹紧马腹,朝着前头跑去。
这期间,二皇子见到那个中年乞丐捡着碗,腿脚利索地跑了。而那岣嵝老妪抱着碗,朝那俩皂隶哭着磕头。
那高个皂隶弯腰,将那老妪扶起,迟疑片刻,又从腰间摸出几枚铜钱,丢给那老妪。
此情此景,二皇子还有何不懂。
他摸了摸鼻子,想将荣庆召回,但荣庆已然走远。
二皇子看向裴瑕,奇道:守真,你是如何看出那皂隶并非在作恶?
裴瑕淡声道:若真是皂隶欺压乞儿,那左右的乞丐早该跑了,岂还会坐在原地看热闹?
二皇子心头一琢磨,倒的确是这么个理。
再看那城墙根,不禁轻笑:看来我那姨夫将金陵城治理得不错,连一个小小皂隶都这般宽厚仁善,以小见大,足见吏治清明。
裴瑕眉心微动,不置可否。
城门校尉验过通关令牌,连忙放行。
一队人马陆陆续续朝前,那荣庆也骑马赶回,禀报道:回殿下,奴才打听到,前头那个乞丐是蛮横惯了的,他占着身强力壮,打压其他乞儿,还欺负那老妪是个瞎子,偷拿她碗里的铜板,那皂隶是替老妪主持公道呢。
真相竟是如此,二皇子讪讪然,又拿余光去瞥一侧的裴瑕。
见裴瑕那一贯淡然面容瞧不出任何情绪,二皇子轻咳一声,道:还是守真慧眼如炬,我险些误会好人。
裴瑕垂下眼帘:小事而已,殿下谬赞。
走吧,进城去。二皇子说着,牵马先往城门去。
裴瑕看着那道富贵逼人的朱色背影,眼底掠过一抹黯色。
正要牵马前行,忽的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。
他眉心轻动,循着看去。
便见那墙根之下,一身深蓝差服的高个皂隶,正定定朝着他们这边看来。
哪怕隔着濛濛雨雾,看不清那人的容貌,但那挺拔魁梧的身形,还有那双分外灼亮的眼睛,无端叫人心头生出一种不适。
裴瑕略作思忖,才知那不适是因何而起
小小皂隶,却有一双不符身份、灼灼野心的眼。
守真,你还在看什么呢?
前头传来二皇子的唤声:这雨瞧着要下大了,咱们快些去郡守府罢。
这便来。
裴瑕淡声应道,视线从那名皂隶身上挪开,心头一哂。
不过萍水相逢一小吏罢了。
双腿夹紧马腹,他策马进城,洁白衣袍飞扬。
城墙根下,典史衙门小吏吴老三打着哆嗦上前:谢老弟,你还傻愣着做啥?这雨下得怪冷的,咱赶紧回衙门交班,回家吃饭了!
谢无陵站在丝丝细雨里,想到方才那队人马的装束,还有他们身下跨着的膘肥体壮的骏马,双眼发亮,由衷感慨:那些马,一看就是能日行千里的良驹!
吴老三:那可不?那些一看就是身份不一般的贵人!